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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明恶贼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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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早饭后,赵期昌摆弄着五斗竹木长弓,这是步军用弓,弓身捋直后在他肩膀处。

故而,用着不是很称手。

按着陈明心教导的五平三稳口诀,回忆陈明心的姿势,赵期昌两腿自然站立,浑身力量均匀下压,这是脚稳;然后是持弓手稳,最后是心稳。

左臂持弓,右手拔出地上的长箭,赵期昌三指扣箭搭弓,双臂水平试着拉了拉,没有拉满就放弃了。首先右手没有牛皮扳指,摩擦力不足无法稳定扣箭,其次是吃力,开弓时要右手扣箭从左臂肘内水平往后拉,同时左手握着弓臂往前推,姿势不对左右两手不平,会比较吃力。

更重要的是,持弓姿势不对,弹出去的弓弦往往会打伤持弓左手。

开弓没有回头箭,不能空拉空放,这会对弓造成暗伤。

将箭重新插到地上,赵期昌练了练臂力,五斗软弓也就满拉七次,就不得不休息。

对于寻常弓手,军中多以健壮者充任。军中弓箭部队的战术目标杀敌是次要的,射住阵脚才是本职。靠密集箭雨压制敌人,要的是射速、射程,精度由数量弥补。

校军时,军士要求是射一百二十步,军官二百步。除了武举时,都不怎么考校射击精度。毕竟,弓箭这东西是最难练的,影响射击精度的客观条件又太多。

冷水洗了汗迹,赵期昌回灶房看一眼,大木桶里两个小家伙已经洗完一个热水澡,便取出匕首在井边磨了片刻,开始为两个小家伙剃头。

匕首也不是什么宝贝东西,剃头有些难为这东西了。

五郎坐在赵期昌怀里,咬牙眦目做着鬼脸,赵期昌又不得不磨磨匕首,继续小心翼翼给五郎剃头。说是锯头发也是能说得通的,揪住一撮头发用匕首划断。

“呦呵?”

阴阳怪气的语腔,赵期昌抬头见是提着一包食物的高泥鳅,不搭理继续为五郎剃头。

高泥鳅上前,蹲在他面前上前打量,眼珠子转着:“听小白爷口气,好像最近你发了一笔横财?”

“你待怎地?难不成要强抢?”

赵期昌捋掉匕首上的油垢碎发,拍拍五郎打发到一边,一手握着方石继续磨匕首。

见赵期昌默认,高泥鳅仰头哈一口气,笑道:“兄弟,横财烫手不吉利。最近手头紧,你看接济接济可好?”

晃晃手中匕首,赵期昌抬眉瞥一眼高泥鳅:“要钱没有,刀子要不要?你有话就说,没话就滚。”

“咱就佩服你这一点,死鸭子嘴硬,倒驴不倒架!”

高泥鳅舌尖抿着下唇,审视赵期昌片刻,提起手中一吊点心,道:“小白爷差咱来传话,让你跟咱去一趟。你瞧,小白爷知道你好这一口,送来的。”

道观里,白日里有那个老牛鼻子在,否则早绑了这毒蜈蚣。

二十两呀,一斤多的白银,高泥鳅心中发狂,有了二十两回到村里,足以置办四五亩薄田,连个婆娘都能讨一个。

他相信白庆喜的威慑力,只要把这小子弄出去,捏圆捏方还不是由着他?

虽不知卖了什么消息给小白爷,可小白爷今早对他说起,说明什么?说明小白爷不甘心,要借他的手报复毒蜈蚣。

心中火热,高泥鳅两眼炯炯有神绽着光彩,笑吟吟:“怎么,连小白爷的脸都不赏了?”

见赵期昌敛去了笑容,高泥鳅笑容更甚:“毒蜈蚣,爷吃定你了。”

赵期昌又眼角洋溢笑容,嘴角翘起:“哦,白庆喜是个什么东西?你一个下三滥连下九流都不入的玩意儿,又是个什么东西?”

高泥鳅愕然,看了赵期昌片刻怒气上涌,缓缓站起来。身子前倾,仿佛一头要扑上来的饥饿瘦狼。

突然,一只手搭在他肩上,高泥鳅怒目转过去,咽一口唾沫又缓缓抬头,看到一袭连身皮甲,头戴大檐勇字盔,挂刀的庆童方正、冷峻面容。急忙媚笑:“呦,将爷!”

“将爷称不起,蒙东家器重,赐姓赵,名庆童。”

庆童右手使劲扣住高泥鳅瘦巴巴左肩,缓缓向下压,高泥鳅疼得龇牙咧嘴:“爷!赵爷!您轻着点儿,小的遭不住!”

双膝一软,很干脆的跪在雨后泥地上,高泥鳅哭丧着脸仰视庆童:“爷,小的跪了,真跪了,松手可好?小的保证,服服帖帖……”

庆童扣着高泥鳅肩膀上前走两步,高泥鳅只能顺着原地转半圈,两腿满是泥,哭丧着脸,瞥一眼赵期昌,满是求饶。

庆童收手从腰间大带皮囊里掏东西,一脚踩在高泥鳅小腿骨上:“老实跪着,最近闹倭寇。小心爷宰了你,报个军功领赏吃酒。”

高泥鳅吃痛,直接一头磕在泥地上,闭着眼睛哀嚎:“爷!小的真不是倭寇!”

五郎、七郎也被庆童的暴力吓着了,依偎在赵期昌背后。赵期昌脚下,脚尖处就是高泥鳅额头,垂眉扫一眼,微微摇头:“就你这德行,也能当倭寇?”

“赵爷爷说得对,小的这鸟人,哪能当得了倭寇!”

江湖上混的人哪个不是高泥鳅仰慕的人?可这些他仰慕的好汉,最怕的就是闹倭的时候被军爷们砍了报功。江湖上各处,军队杀招人嫌的地痞冒功这类事情种种传说,可真不少。

“本百户观你言语多有怨恨啊,因私怨而叛国投敌,里通倭寇鱼肉乡里这类事情,咱觉得你或许干的出来。”

赵期昌毫无内心阻碍,左脚抬起踩在高泥鳅头顶蹂着,身子微微前倾:“说,心中窝囊不窝囊?”

叛国是什么高泥鳅不明白,可一个叛字可是天大的罪,要诛九族的!

还有通倭,管你通没通,有嫌疑最好的结果也是去监牢里干几个月活。

亡魂大帽,顾不得屈辱,更顾不得什么百户不百户:“爷教训的是,让爷教训,小的心里欢喜,是小的的荣幸,怎么敢怨恨?”

赵期昌对比前后变化,轻轻一哼,感慨颇多。

庆童见赵期昌同样蛮横的作风,心里反倒觉得靠谱了,将文书双手递上来:“老爷,长房老爷已办好文书,这是契书。”

赵期昌翻开一看,彻底的卖身契,庆童很早就被父母为抵租子卖给了赵鼎明,还不是白契这类临时雇佣契书,是红契,死的。

这是卫里用印后的新契书,赵鼎明将庆童从法律上,送给了赵期昌。

收好契书,这东西每年夏收或秋收的时候,卫里都是要查的。也就是走走程序,最担心是上头都司府派专员来查,关系到人丁免徭役、及赋税问题。

赵期昌现在有六品武官官身,是外官能免去家中六丁徭役,这东西能证明庆童是他赵家的人,自然就能免去庆童的徭役。或超出六丁范畴,庆童的徭役摊派钱,也由赵期昌出。

故而这东西也是一式三份,卫衙门、赵期昌这个主家,庆童,都持有一份。

因为太祖皇帝是佃户出身,这类卖身的人与佃户一样也有法律保障,基本上生活全靠主家,病亡也需要报备。

大明朝的佃户,法律里直接规定,佃户与东家是宗族父子兄弟关系,不是简单的雇佣关系。换言之,双方谁犯了了不得大罪,另一边也逃不掉。同时,也以此保障佃户的生存。欺压、饿死佃户,等于见死不救饿死族人,是大不仁。基本上名声就坏了,想当官什么的,就是道德污点。

收回脚,赵期昌道:“泥鳅,抬起头。”

“哎。”

松一口气,高泥鳅抬头一脸泥水,看一眼赵期昌又媚笑低下头去。

“士农工商,你要记住,咱军户再破落,也是太祖高皇帝规定的世袭军士。其他人还要读书考功名,当个士子、文士。我军户,祖上乃是太祖麾下打天下的功勋,我等生下来,就是士。再落魄,也是士。爷可以披甲背弓挎刀满大街溜达,你敢如此?”

“爷今个儿明明白白告诉你,城外荒僻地界让爷瞅着你,管杀不管埋。”

高泥鳅大气都不敢出一口,低着头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。

“回去告诉白庆喜,爷如今是白石墩管事百户,国朝六品武职。要谈事情,把礼数做周到了。他以礼待我,我自会以礼待他。完完整整传达过去,若增减一字,爷便卸你一条爪子。”

高泥鳅前脚抱头鼠窜离去,张家大郎肩上搭着一根哨棒,棒头挂着一吊肉进来,笑道:“三郎这话在理,咱听着心里热乎。”

赵期昌打开高泥鳅留下的点心,一人发一枚,余下交给五郎指了指老道士所在的真武大殿,五郎拉着七郎离开。

他才打量张大郎:“大兄,怎么有空来这里?”

“你做的好大事情,这升迁就该贺喜一番。一早又见白家那麻杆儿来寻泼皮,感觉没啥好事,就跟了过来。”

吃一口点心,嘴角全是酥渣,张大郎拍拍庆童的肩:“好好干,宰一个倭寇光上头赏银就有八两,可比做买卖来钱快。”

庆童双手捧着点心吃着,点头。

给了赵期昌一个眼色,两人进了低矮灶房,庆童嚼着点心瞥一眼,又看看湛蓝天穹,轻哼一声,又有些伤感。

灶房里,张大郎问:“泰山大人是派庆童来请你赴宴,还是将他给你了?”

“大兄怎么知道,我兄会将庆童转到三房来?”

赵期昌也疑惑,张大郎低声道:“庆童留在泰山大人那里,只会刺目。芸娘还有个姐姐,就失足落井那个。早前许给李家,然后就跳了,与庆童有关系。李家又求娶芸娘,因为你家的事情,泰山大人便许给了我张家。”

说完,张大郎还轻轻一叹:“造化弄人。”

赵期昌也是噎的不轻,没想到庆童、大房那边还有这么一件隐晦事。

也难怪,昨日赵鼎明唆使他杀李家的人,那个跳井自杀的傻妮子,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被李家婚约逼死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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